黑夜中，一個人在雨中奔波, 瓢潑大雨沖走所有痕跡, 鮮血還沒來得及流下指尖便被雨水沖走, 狼狽的男人眼中溢滿了仇恨，雨水能夠洗刷他身上的血跡，卻洗刷不掉他的恨。

身上的衣物全部都被雨水浸濕, 但護在懷裏的東西還好好的, 他冒著極大的危險從妖界逃離至此，就是為了找到那個妖怪。

這個妖能夠幫他覆仇, 讓他這滿腔的仇恨得以消逝, 可以安穩的死去。

沈夢不知道自己當時到底是哪根弦搭錯了, 竟然會同意和周旭出門，這個家夥從來不會去什麽正常的地方，他不應該早就知道這家夥的神經病屬性了嗎？

“所以這就是你和我說的秘密場所？”沈夢看著周圍, 到處都是樹, 因為昨晚下過雨, 地面泥濘不堪, 周旭直接領著他跑荒林裏來了？

“別急。”周旭手指豎在唇前，做出一個噓的動作，“我有預感, 很快我們就會撿到寶藏。”

“撿到寶藏？”沈夢冷笑著看著周圍，周圍應該是很久都沒有人來過, 連路都沒有, 全靠周旭在前面自己開路, “撿到鬼還差不多。”

沒想到周旭點點頭，非常讚同的附和著，“比起撿到寶藏，撿到鬼不是更有趣嗎？”

恨不得敲斷這個家夥的脖子，讓他永遠沈睡在這片荒林裏，沈夢攥緊手，又緩慢的松開。不行，現在殺死他對自己相當不利，他們是一起出來的，自己一個人出去，連個不在場證明都沒有。

因為長久無人前來，整個荒林中長滿了齊腰高的灌木叢，一眼看去都是野草，即使有周旭在前面清理也非常不好行動。

半個小時過去了，他們還沒有走出多遠，周旭叉腰無奈的看著這片荒草，“真是的，為什麽非要阻止我往前走呢？難不成寶藏就在這裏？”

沈夢倚靠在樹上看著這個家夥發瘋，對他的自言自語嗤之以鼻。

“沈老師真的不來幫忙嗎？”周旭轉頭看向一直看他笑話的沈夢，眼中帶著一絲委屈，“沈老師就真的這樣看著我自己一個人忙活，你真的忍心嗎？”

“非常忍心。”沈夢勾起嘴角微微一笑，“你知不知道你趴在那裏薅草的樣子多有意思。”

幽怨的看了沈夢一眼，周旭繼續清理，突然，他看到有一點紅色在草下一閃即逝。

翻開草葉，周旭喃喃自語，“難不成真的被我找到了寶藏？這可真是太有趣了。”

可惜草葉下的並不是寶藏，而是一長串鮮紅色的血跡，周旭微微一楞，“難不成不是寶藏，真的被我找到鬼了？”

“你在一個人咕噥著什麽？”沈夢踏著雜草走過來，剛走到周旭身後他就看到了草葉上的血漬。

嘖了一聲，沈夢嫌棄的看了周旭一眼，“你是不是柯南附身？出門就撿屍體？”

“怎麽會呢？”周旭歪歪頭，一臉無辜的看著周旭，“只是血跡而已，不是屍體，看這個軌跡應該是受傷了，這不是還沒死嘛。”

沈夢冷哼一聲，“雨是今早上停的，按照時間來說，這位受傷人士還沒走遠，你是不是打算去看看。”

“為什麽不呢？”周旭開始追尋血跡，並順著軌跡推測那人的方向，“很多意外都是驚喜的代言詞，比如小蝴蝶就是我的意外我的驚喜，說不定能夠找到和小蝴蝶一樣大的驚喜。”

沈夢跟在他身後，雙手插兜，不像是周旭那麽積極，看上去就跟來郊游的一樣，“說不定是像你這樣大的麻煩，甚至比你更麻煩。”

“我怎麽可能是麻煩。”周旭大言不慚，“我明明是驚喜才對。”

實際上沈夢也仔細看過這條路線，那個受傷的人應該是在躲避什麽人，專找雜草高的地方鉆，能被周旭發現血跡大約也是個巧合，之前的血跡早就被雨水給沖刷幹凈。

他現在開始懷疑周旭到底是真的只是隨意的帶他來到這個地方，還是說他知道這裏有一個人，所以帶他來這裏。

不管是哪個可能，都麻煩的讓沈夢想要將周旭就地掩埋。

血跡最後的地點在這片荒林的盡頭，血跡在一棵樹下消失，周旭咦了一聲，“血跡消失了？怎麽會沒有了？是包紮好傷口繼續前進？”

沈夢懶懶的靠在樹上，剛剛依靠上去，他就嗅到了一股濃郁的鐵銹味，微微皺起眉頭，沈夢擡起頭來，一滴鮮血從樹上滴落，與此同時一個人自上而下俯沖下來。

一手抓住那人的脖子，將人重重的甩了出去，沈夢甩甩有些泛疼的手腕，剛才還真的嚇了他一跳。

被甩出去的人好半天沒有爬起來，最後直接動都不動，周旭湊過去看了一眼，瞬間驚喜的喊道：“小蝴蝶，快來看，是一只小狗！”

“狗？”沈夢略有些疑惑的走過來，原來剛才被他甩出的人已經昏迷，他的身上到處都是傷痕，露出的犬齒和尾巴無疑在說明，這是一只妖怪，還是一只犬妖。

周旭揉了他的的狗耳朵，相當興奮的對沈夢說：“比那只黑貓的耳朵好摸。”

相比起周旭，沈夢比他靠譜多了，他看著這只犬妖全身的傷口，大多數都已經崩裂出血，雖然不知道自己剛才的一摔貢獻了多少，“行了吧你，再讓他躺在這裏，流血都能流死。”

“哎？要救他嗎？”周旭歪頭看著倒在地上的人，漆黑的雙眼中沒有多少情緒，“好麻煩，我們當作沒有看到吧。”

聞言沈夢輕飄飄的瞄了周旭一眼，這人的眼睛裏只有那對毛絨絨的耳朵，他很冰冷的無視掉這只妖怪是不是將要死去的事情，永遠將自己的感覺放在第一位。

這也是那些學生害怕周旭的其中一個原因，永遠的利己主義是無法相信的。

沈夢雙手插兜站在周旭身後，這件事他並不打算插手，要來的是周旭，追蹤過來的也是周旭，就算是這只妖怪死了那也不是他的事情。

自戰爭中走出的沈夢實際上無情的很，他已經看慣了生生死死，這種事情不會讓他有絲毫的波動。

“雖然很麻煩，但不能因為麻煩就不做，不然，游戲就玩不成了。”周旭勾起嘴角，漆黑的雙眼帶著戲謔，蛛絲捆起地上的犬妖，一點點將他吊到空中。

這只犬妖生命力格外的頑強，被他們拖了一路也沒有任何生命垂危的樣子。

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，他們剛剛將這只狼妖安置在一個廢棄的舊屋裏。

“救……救救我。”犬妖微微睜開眼睛，琥珀色的眼中帶著祈求，“不管你是誰，求求你，我還不能死，我還要找到……找到那個人。”

“你要找誰？”沈夢站在木板旁邊淡淡的看著這只垂死掙紮的犬妖。

犬妖的眼睛慢慢的亮了起來，“我想找一個人，他應該在人間的某個，某個學校，他的名字，是周旭。”

“哈？”沈夢拋玩著手中的石子，在幾個上下後將石子扔出窗外，啪嗒一聲，窗外傳來一聲細細的痛吟，沈夢看向聲音發出的地方，“周旭，找你的。”

“找我？”周旭慢悠悠的走進來，額頭上紅彤彤的，是剛才被打到的痕跡，“你找我什麽事？”

犬妖睜大了眼睛，他想要爬起來，卻直接跌下木板，他一邊哭一邊跪在地上抱住周旭的左腿，“求你，求你幫我報仇！”

“哈？”周旭用一種奇特的眼神看著跪在地上的犬妖，“我為什麽要幫你報仇？你是我的誰？”

“對了，我有這個！”犬妖手忙腳亂的從懷中摸出一張漂亮的翡翠玉石，上面刻著周旭的名字，他雙手舉起那塊牌子，“這個，是您說的，只要有這塊牌子就可以讓您做一件事情。”

沈夢看看牌子，又看了一眼周旭。“像是你能做出的蠢事。”

抽出犬妖手中的玉牌，周旭看著上面的名字，記憶在迅速回溯，好像是幾千年前，他確實發出過這樣一張玉牌，那時候他僅僅是覺得有趣，沒想到到現在，還真的有人帶著這枚牌子找上門來。

“那就沒有辦法了。”周旭撩了一下頭發，紮起的高馬尾在他腦後晃動一下，他蹲下來，聲音中帶著蠱惑，“我答應你，現在你可以告訴我，你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？”

犬妖在周旭說出答應這兩個字的時候瞬間軟了身子，他崩潰的趴在地上哭泣。

“我家族一夜之間被滅門，只有我和我的女兒活了下來，整個族地都被染紅，周圍的族群壓根沒有聽到任何風聲，接著我就迎來了一批人的追殺，我能夠堅持到這裏已經是極限，周先生，我求你了，幫幫我，我願意將我的女兒獻給你。”

周旭微笑著看著他，“你想讓我給你家族報仇，和你的女兒有什麽關系？還是說，是你女兒殺死了所有人？”

“不是的！”犬妖咳出一口血，“是人類，那些人類用咒術殺死了我的所有族人，我族中有追尋兇手的聖器，最後聖器顯示的地點在人界，是貪婪骯臟的人類！”

鮮血噴濺而出，染紅了那一小塊地面，犬妖還是沒能堅持住，雖然臉上帶著萬般的不舍。

沈夢看了倒下的屍體一眼後就離開這間破舊的屋子，在樹下點燃一根煙，他慢悠悠的吐出一口白色的煙霧，那個人的話讓他想起了也是在一夜之間被咒術泯滅的夢蝶族。

同樣也是人類，就跟人類的手段匱乏到只會用咒術暗地裏殺人一般。

身後傳來腳步聲，沈夢微微回頭，一口煙氣吹到周旭的臉上。

“屍體呢？”沈夢叼著煙含含糊糊的問道。

“當然是直接燒掉，那可是一個非法偷渡過來的妖怪。”周旭靠在沈夢身邊，和他肩並肩站在一起，“沈老師，你覺得他說的話，是真的嗎？”

沈夢舔舐著自己的牙齒，“這不是應該你來判斷的事情嗎？”

周旭眉眼彎彎，嘴角帶笑，眼中卻絲毫的笑意，相反，那雙濃黑色的雙眼堆積著慢慢的諷刺，“人類還是妖怪很重要嗎？既然他覺得是人類，那就是人類。”

撚滅煙頭，沈夢鄙視的看著他，“果然是個比你還麻煩的家夥。”

“感謝誇獎。”周旭捂嘴輕笑，這次眼中倒是有了點笑意，“沒想到沈老師也是會誇人的。”

沈夢已經對周旭這種不要臉的行為免疫，他扔掉煙頭，轉身往森林外走，紅色翅膀的蝴蝶在前方為他引路，周旭連忙跟上去，長發上沾染了些許雨水，就像早晨被露珠打濕的蛛網。

“沈老師。”周旭追上沈夢的腳步，嘴角的笑容從來都沒有消失過，“我想了一下，你說我們都到這裏了，如果不打個野戰是不是太不尊重這裏的荒廢。”

被驚得頓住腳步，沈夢一把掐住周旭的脖子，“你剛才說什麽？！”

周旭咳嗽一聲，但即使如此他的臉上依舊帶著興奮，“沈老師，這裏沒有人，你想做什麽都可以，我會很好的配合你的。”

一邊想著不要和變態計較，一邊被氣的火冒三丈，一直在旁邊飛舞的蝴蝶停在沈夢的手上，在一瞬間化為一條堅韌的紅繩，將周旭捆在樹上，沈夢冷笑，“你就在這裏好好反省反省吧。”

眼看著沈夢越走越遠，周旭低聲笑起來，“沈老師別生氣，我說著玩的。”

然而，沈夢沒有回來將他松開。

即使這樣周旭也沒有生氣，繩子捆住他的上臂，臂彎和小臂還是能夠活動的，整個荒林中寂靜的要命，連鳥和蟲子的聲音都沒有，仿佛一片無聲的墓地。

周旭閉上眼睛，片刻後他擡起頭來看向樹頂，就在那棵樹上，一具幹枯的屍體掛在樹幹，厚厚的蛛絲在陽光著折射出耀眼的光。

捆住他的繩子一根根崩斷，周旭慢吞吞的走出去，突然，他停住腳步。

旁邊是一個稻草人，不知道什麽時候立起來的稻草人被雜草覆蓋，稻草上帶著厚厚的泥沙，周旭死死的盯著它，臉上的表情帶著陰沈的黑。

“滾。”周旭冷冰冰的威脅，“別讓我再看到你。”

稻草人靜靜的立在地面上，空洞的眼睛和嘴巴裏都是泥水，周旭微微睜大了眼睛，“我說，滾！”

砰的一聲，稻草人被蛛絲撕扯成無數碎片，泥水四濺，稻草人的頭咕嚕咕嚕滾到周旭的腳邊，周旭歪歪頭，一腳踩上去。

等周旭的身影離開，原地只留下一個被踩扁的稻草人腦袋，以及一地的稻草碎片。

“不對，不能這樣。”周旭暗暗的和自己說，雙眼裏帶著濃濃的厭惡，“太討厭了，但是不能繼續這樣下去，雖然那東西很惡心。”

一邊喃喃自語，周旭一邊加快速度，“去找小蝴蝶，小蝴蝶身邊都是幹凈的。”

“只有他是最幹凈的。”

站在學校門口的沈夢突然感覺到什麽，他微微回頭，身後只有幾個外出歸來的學生，從口袋中拿出平光鏡戴上，沈夢踏入學校門。

周旭在妖界到底是個什麽樣子的妖怪還需要仔細斟酌，畢竟他現在和妖界已經有了一萬年的隔層，這萬年是他所不了解的歷史，以及不認識的人物。

從周旭展露出來的實力和性格上來說，他絕對不會是籍籍無名。

剛剛踏入教師公寓，沈夢就被人拉住，熟悉的香味告訴他，這是周旭，沈夢微微回頭，果然看到是這個家夥。

“沈老師實在是太無情了，就這樣把我一個人扔在那裏，那裏那麽黑，我好怕。”周旭故作委屈的看著沈夢，臉頰有點泛紅。

沈夢盯著他的額角，他的額角上有一點擦痕，一點綠色的血液從傷口處滲透出來，但看樣子，周旭並沒有察覺到。

眼看著沈夢不回話，周旭有些失望的嘆了口氣，片刻後他朝著周圍瞥了兩眼，來來往往的人都沒有註意到他們，周旭勾起嘴角，他想到了一個好主意。

“沈老師！真的嗎？你答應我的求婚了！”這聲大喊成功的讓所有人的視線轉移過來，也讓沈夢直接腦子嗡的一聲，他震驚的看著周旭，甚至沒來得及在第一時間否認。

到底是怎麽想的？怎麽可以因為他受了傷就心軟？這個家夥，他就是犯賤！

一肘子推開周旭，並在暴怒之下將此人砸倒在地，沈夢踩住周旭的胸膛，暗紅色的眼裏帶著怒火，以至於他一張口說話就是一嘴的□□味。

“你剛才說什麽？有種再給我說一次。”

被踩踏在腳下的周旭卻壓根不在意疼痛，他吃吃的笑出聲，並且在沈夢的註視下小聲的重覆：沈老師答應我的求婚了。

腦子裏的弦嘎嘣一聲斷了，他向來就不是什麽善於隱忍的人，本來變成人類就夠他憋屈的了，這個混蛋還一而再再而三的作死。

周圍有老師連忙匯報了校長，沈夢擡起頭來，看著圍觀的眾人冷笑一聲，他將地上的周旭拖進了自己屋裏，並哢嚓一聲落鎖。

於是問詢趕來的王校長只看到了緊閉的房門，連裏面的聲音都聽不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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